許若華把人帶到了剛才的那個小會議室，直接開門見山的問：“說吧，你都知道些什麽？”

人的心理防線一旦被攻克，就如同決了堤的洪水，一瀉千裏，潰不成軍。

劉曉坐在會議室裏，掩面痛哭：“是我，是我害死了他們三個，我是兇手，是我害死了他們。”

劉曉這番幾乎等同於是向他自首的說辭，讓許若華感到無比震驚，因為事情的發展遠遠在他的意料之外，至少他完全沒想過劉曉居然會來主動承擔罪名。

許若華的筆尖頓時一停，擡頭看向劉曉：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？”

“知道，我知道。”劉曉重覆了一遍，“是我害死了他們三個，但我沒殺人！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跳樓！”

許若華眉尖輕輕一擰，神色凝重，他想了一會，還是放下筆，十指交叉放到桌上：“你別急，先說說看。”

劉曉抹了一把眼淚，說：“其實我和張慶、張平還有趙立輝，我們都是學校裏面的‘領導者’，張平和趙立輝是高二的‘領導者’，我和張慶是高一的‘領導者’，平時交集也不多。”

“等一下，”許若華打斷了劉曉，“我想先問問，什麽是‘領導者’？”

“就是我們這群人自己給自己取的代號，”劉曉說，“‘領導者’可以隨意欺淩學校的其他同學，如果有人想要反抗報覆，那麽我們就會聯合起來。——其他人都惹不起我們。”

許若華明白了，他們這群富二代、官二代是在學校裏成立了一個黑社會性質的幫派組織，那麽裏面的人要麽有權，有麽有錢，可是張平呢？

他問：“張平的家境並不好，為什麽也是你們‘領導者’的一員？”

劉曉回答說：“不，張平不算我們的一員，他最多是趙立輝收來的打手，專門替趙立輝辦事跑腿。”
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你繼續說剛才的話題，你是怎麽害死了他們。”

劉曉沈默一陣，半晌說道：“最初是因為張慶和我有點矛盾，我看不慣他，想把他踢出‘領導者’，但趙立輝和他關系好，我不能動他。可是後來我打聽到了一件事——趙立輝和他以前打死過一個上初一的小女孩，他們家裏還花了好幾萬來擺平那個女孩的家裏人。然後我又把這件事告訴了林哥，林哥給我出了個辦法，說是可以整他們。”

“什麽辦法？”

“裝鬼。林哥說我可以裝作那個小女孩的冤魂，回來找他們索命，我當時就是想嚇嚇他們，為了出氣！......所以我拿雞血寫了血字條悄悄放進他們的抽屜裏面，沒想到他們做賊心虛，我還記得張慶當場就嚇得臉色發白。”

......

劉曉把話說到這裏，意思已經很明確了。他根據林浩傑提供的方法，多次制造冤魂索命的假象，好讓趙立輝等人恐慌不已。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趙立輝等人理虧，他們不敢聲張，只能默默忍受著恐懼，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。

直到一月十七日夜晚，劉曉在白天又給他們每人寫了一張字條：本道長路經此地，忽感有冤魂作孽，施主若要驅鬼辟邪，請於子時至XX樓樓頂，務必一人獨自前往。雲游道長留。

劉曉寫這張字條的意思是想到時候再嚇他們一次，結果沒想到，他那天有事沒能溜出去，但他們三人卻從那裏跳了下去。所以從那以後，劉曉只要聽見張慶他們的名字，就膽戰心驚，惶惶不可終日。

可事實真的就僅僅如此？對普通人來說，也許就到此為止了。

許若華不一樣，他是個捉鬼師，深知那三人是被其他東西所害，而絕非劉曉的一個惡作劇導致。

那麽現在唯一有作案動機的應該就是那個——被趙立輝等人打死的小女孩。

但許若華並沒有著急去調查小女孩的事情，他聽完了劉曉的陳訴後，心裏仍舊有些煩悶。在他的眼裏，學校理應是教書育人的地方，怎麽就成了這群小混混罔顧法律、踐踏別人尊嚴和人格的庇護所？校園欺淩這種事，太過尋常，不過做到劉曉、趙立輝他們這種地步，就令人發指了。

他起身走到後面，一邊把窗戶推開，不冷不淡地問劉曉：“你今年多少歲？”

大量冷風隨即灌了進來，劉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，精神一抖，他不知道為什麽許若華會突然問這個問題，局促不安地答：“十、十七。”

“十七。”許若華念了一遍，走到劉曉身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，說：“十七歲已經不算年紀小了，那你知不知道，根據我國《刑法》規定，已滿十六周歲的人犯罪，應當負刑事責任。......嘁，不過你運氣好，沒到十八，還是會得到從輕處理。”

劉曉慌了，一臉震驚地看著許若華：“我不想坐牢，他們是自殺！和我沒有關系！......我爸不會讓我去坐牢的！趙立輝他們打死了人都沒事！”

當聽到劉曉說他爸不會讓他去坐牢的時候，許若華登時有些火大，陰沈著臉對他說：“小崽子我告訴你，坐不坐牢從來都不是由你說了算，更不會是你爸說了算，是由國家法律說了算的！你以為趙立輝他們真的沒事？那他們怎麽全都跳樓了？自己想想吧。”

隨後，他打了個電話給劉宏義，吩咐他立即派人到學校接手劉曉的案子。

劉宏義很快帶著人趕了過來交接工作，離開會議室時，他發現門縫裏夾著一張薄薄的紙片，像個小紙人，劉宏義並沒有在意，只是將其揉成一張紙團，扔進了垃圾桶。

四下回歸安靜後，垃圾桶裏的紙團抖了兩下，又舒展開來，它飛到垃圾桶的洞口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，然而就在它確定安全要離開的時候，沒想到突然被人一把抓住，它掙紮了兩下，最後變成一張黃符，不動了。

“該死！”因為沒有看見剛才究竟是誰動了手腳，它背後的操作者暗自罵了一聲，不過好在只是個簡單的小法術而已，還不用擔心暴露身份。

大霧逐漸散開，冬日和煦的陽光投射下來，照得人從裏到外都暖洋洋的，此時已經到了中午，教室裏空蕩蕩的，只剩下陸珂一個人還孤零零的坐在位子上。

他拿出飯盒，裏面裝著昨天夜裏剩下的一些飯菜，剛要準備吃，許若華卻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：“陸小美人，出來跟哥哥走一趟。”

“可是我還沒吃午飯，要不等我吃完？”

許若華伸長腦袋往陸珂桌子望了一眼，眉頭一皺，嫌棄說：“哎呀，剩菜剩飯有什麽好吃的，哥哥我帶你去吃好的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陸珂還想回絕，結果許若華直接大步走了過來，隨手把飯盒一蓋，攬著陸珂的肩膀就往外推：“別可是了，哥哥我是有點事想找你幫忙，趕時間，邊走邊說。”

陸珂沒辦法，還是推開許若華的臂膀，說：“好吧，那你等我收拾一下。”

“好。那我等你，你快些。”在陸珂收拾東西的期間，許若華四處張望了一番，問：“咦，怎麽不見你家那位大人？”

“你找我有事？”許若華剛一說完，陸思卿就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。

許若華嚇了一跳，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說：“我操，閣下真是神出鬼沒！”

“過獎。”

許若華：“......”

自己剛才那句話是稱讚他嗎？不是吧。

陸珂：“我收拾好了。”

學校大門外遠遠停著一輛小車，型號是很老舊的桑塔納2000，那是派出所唯一的一輛公車，許若華今天把它開過來了。

“上車。”許若華替陸珂打開後車廂的門，等陸珂坐上去後，替他關了車門才往駕駛位走。

對待別人他一般做不到這麽細致，但陸小美人不同。一個是他擔心陸珂不會開門，或者開了門關不好門，二個是對待美人一定要有紳士風度，畢竟為美人服務是一種享受。

不過最初他是想讓陸珂坐副駕駛，但沒想到那位大人連車門都沒有開，直接就穿了進去，坐的剛好是副駕駛位，他敢讓那位大人去後面嗎？不敢。

陸珂從來沒有坐過車，一路上都趴在窗戶往外面看，感到驚奇不已。

向陽鎮並不大，開車算是很奢侈的事情。

許若華來到一條陸珂從沒去過街道，他把車往路邊一停，說：“到了，下車。”

這裏和主鎮區的喧囂吵雜截然不同，街道十分安靜而且地面整潔，街道左面是一排清一色的三層樓高房子，右面是一條小河。

陸珂跟著許若華走進其中一家門面，裏面的裝修看起來很豪華，到處都明晃晃的，剛走到大堂，穿著得體的服務生立刻迎上前：“先生您好，請問幾位？”

許若華剛想比個“2”，想了想還是伸出三根手：“三位，謝謝。麻煩幫我找一個包間。”

“好的，您這邊請。”

陸珂正要跟著許若華一起進去，那服務生卻伸手一攔，說：“不好意思，你不能進去。”

許若華腳步一頓，偏過頭來：“那是我的客人。”

服務生顯然沒料到這樣的變故，連忙放下手道歉：“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，請進。”

陸珂紅著臉，埋下頭小聲說：“沒關系。”他明白為什麽那個服務生要攔住他，畢竟自己穿成這個樣子，與這裏實在格格不入。

既寬大又不合身大衣，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布丁，因不知洗過多少次，甚至看不出原先的顏色，褲腳更是不知挽了多少圈才不至於拖在地上，腳上也是一雙不合碼數的運動膠鞋。

陸珂只是沒想到，自己也有為貧窮感到難為情的一天。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，看起來實在寒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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